盐柠柠

好风凭借力

【剧】奥涅金以及观剧随想

  之前强行给姐妹安利奥涅金时,试图去分析话剧和普希金呈现出的奥涅金的差异。大概整理了一下,概括起来两句话 :原著奥涅金的命运是必然,话剧该人物深度不足,瑕不掩瑜。

  借用冯春老师的序言,首先描述一下《叶甫盖尼·奥涅金》创作的具体时代背景:“一八二六年,十二月党人起义失败后不久,新沙皇尼古拉一世为了诱使普希金为宫廷唱颂歌,采取两面派手法把普希金调回莫斯科。尼古拉一世装出一副“仁慈”的面孔,向诗人保证,他将自上而下实行十二月党人提出的一系列改革,而实际上,尼古拉一世的统治却比亚历山大一世更黑暗和残暴。尼古拉一世的阴谋并没有得逞,普希金并没有被收买,相反,他在历史的严峻考验下,磨炼得更加坚强。他在一八二七年所写的著名的《致西伯利亚的囚徒》一诗中,表达了他对十二月党人的深切同情和支持,表示他将继续坚持十二月党人的革命思想……《叶甫盖尼·奥涅金》是普希金最重要的作品,它展示了俄国十九世纪头三十年的社会生活,塑造了普希金一代‘十九世纪青年’的典型形象。”

  在这个大背景下,奥涅金像是普希金身上一小部分的缩影。普希金对于叶甫盖尼·奥涅金的塑造具有强烈的的悲观主义色彩——“无用的一代”。但普希金也在作品的最后几章中完成了由浪漫主义向现实主义的改变。诗中的奥涅金英俊而沉静,具有十九世纪俄国贵族青年的一些特质:不满于沙皇暴虐统治的现实,内心有着改革的激情。良好的教育基础使他才华横溢,但也使他脱离底层,改革脱离实践也脱离实际,注定要被失败折磨。诗中也有他在退居乡村时对于农民改革的描写,但他并不被买账。反观奥涅金的身世也堪称坎坷:身为落魄贵族,家道中落,饱受屈辱且流离失所。从上层社会跌落到宁静乡村的他,内心封闭且孤独,患有抑郁症更使他寡言。

  奥涅金身上始终萦绕着一层抑郁的面纱。早慧与曲折经历压迫得他对生活毫无兴致,而他对塔季扬娜的爱也并非“轻浮”二字可以囊括。在宁静的乡村,面对塔季扬娜炽热的爱语,他的拒绝傲慢却真实:他为塔季扬娜心动,但心动与爱有别。此刻的他并无心爱人,少女的真诚在他眼里更多是不经世事打磨的青涩。奥涅金的拒绝是这个人物的必然抉择。而当他游历世界,重返圣彼得堡交际圈时,塔季扬娜再次走入他心房——褪去青涩,沉静优雅。他的追求一波三折,屡遭拒绝,甚至使他疾病缠身。就在炽热的爱意渐渐褪为恨意时,他再次登门拜访,却无意间发现塔季扬娜热泪盈眶,反反复复看着他的信:“但凡您对我仍有一丝怜悯,都不该在我面前跪下……我爱您,我又何必说谎!可我已为人妇,必须对他忠诚!”

  奥涅金这个角色的悲剧性在这一刻爬升至顶峰。而他的悲剧是个必然结果,是个大环境烘托下慢慢蜕变的结果。然而话剧时间尺度有限,容不下诗中全部的内容,对奥涅金的塑造进行了裁剪,更多的侧重放在了他的“轻浮”上面。因此,当剧情推动到最后,奥涅金的给塔季扬娜的信显得略有突兀,他的形象也更像个英俊的花心大萝卜。而且话剧人物描述很大比例划给了塔季扬娜,相比之下奥涅金这个形象的深度有所缩减。

但话剧奥涅金的叙述采用了一种巧妙的方式:两个奥涅金,同时上台交替叙述,老年奥涅金的部分视角引用了原著的旁白部分。这使得奥涅金更加具有了“人性”,为他不近人情的郁郁寡欢增添了一丝悔恨,也调和了一部分人物塑造出的轻浮。总体上来说,我其实对话剧里奥涅金的塑造不是很满意,但比起原著中使命感和沉痛的时代压迫,话剧的主旨推动则更加空灵。话剧诗意地书写了死亡。那些美丽的暗喻、骠骑兵的眼泪以及让奥莉加以自己的视角来叙述“墓碑下的遗忘”,还有最后一幕塔季扬娜与熊共舞,让我更多地感受到了生与死的交替、人性中不可磨灭的爱与向往。就像是一层薄雪落在了心头,化了仍有指尖触碰的温度。

  《奥涅金》我是囫囵吞枣地咽了一次长诗后,再去看剧,复读原著,再看剧,往复循环,持续性戒断失败。不由得想到自己的观剧习惯:读原著+熟悉语种。

  无意间看到剧群里面有人提到语言共情这个话题,这也是我近几天一直在思考的事,也是看《水与森林》之后突然开始决定学法语的重要原因。

  不可否认,我对中文的共情能力是最大的。这是我说了二十多年的语言,亲切,使用频率高,对于语境了解得更多,因此对它反应最快,没有语言认知的障碍。其次是日语和英语,这两门我也使用了近十年甚至以上,虽然我学得很烂(叹气)但是能够在听到的瞬间迅速切换到对应的语言系统——意思是,不管听不听得懂,思维都是直接用英语/日语呈现的,并且能够分辨出文章的好坏。但由于我词汇量小,日常说得也少,所以这两门的体会也注定不如中文。

  借以这个过程,我想说的是,当你多掌握了一门语言再去看那部剧时,就会有一个全新的感受。不会受制于字幕,更加直接地接受演员的呈现。看完《水与森林》的我又兴奋又难过,兴奋在于在我看来这是个好本子,难过在于我有语言的鸿沟,我没法感受到台词原汁原味的力量。《奥涅金》也是,奥涅金有个很厉害的一点就是它的翻译特别神仙特别牛,遣词造句毫无译制腔,这样对着这些神仙般的翻译,加上各个话剧演员神仙般的演绎,我作为观众就能达到很高程度的共情。但脱离了这个翻译,我的共情程度可能就没这么高了。

  戏剧是个很有意思的东西,尤其是由书籍改编成的作品。有时候会觉得读原著不好,因为戏剧毕竟时间有限,演员水平良莠不齐,提前读了原著会被自己脑海里的想象框死,进而由于期待过高而坠入失望深渊,时间一长自己还是会去读书,省时省力。但看了几次现场后发现,那种在自己面前真真切切演起来的还是不一样。鲜活,像是你能感知到的生活一隅,但又有多元的理解。编剧以及演员的能力,缺一不可,撑起剧的主心骨。领悟了书的精神,再用众人的力量去直接传递。

  这让我想起来六月末孟京辉的《茶馆》,褒贬不一,分化严重。老孟素来以“先锋戏剧”为招牌,但“先锋”是个有时效性的词汇,也不能让这个概念只停留在剧本文本。依我看来好的戏剧其实可以跨过语言壁垒,而且必须得用遣词造句以外的东西去打动观众:人家来看剧,不是来听朗诵会,对吧?即便看剧是个很主观的事儿,但品质是实有高低贵贱之分的,在某大环境下跪久了忘了怎么站着,也太悲哀了点。自己看的学的都太局限,得多看,得多学。仅仅停留在感官层面的认知和体会还是浅了些,得再看点儿系统理论层面的东西去加深自己的维度,或许就能发掘到更多趣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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